前面在打仗。土王鲁和嘴巴迪莱走来的一路总有好心人这样提醒。
打什么仗？他们问。
没名堂的仗。
这个世界上有有名堂的仗么？
前面在打仗。土王鲁和嘴巴迪莱走来的一路总有好心人这样提醒。
打什么仗？他们问。
没名堂的仗。
这个世界上有有名堂的仗么？
应该有。当然，也不一定有。回答的人模棱两可。
然后，他们在自己的停停走走里走进冬天的深处。
他们走到哪里，就把所谓的人生规矩传播到哪里。他们把人生规矩用毕摩文字刻写在无数根竹简上。他们用麻线把竹简连接起来。他们把自己走走停停中感悟出来的人生规矩编成了一卷从未有过的伟大经书。
这卷经书应该有个自己的名字吧！嘴巴迪莱说。
那么，这卷经书应该叫什么名字呢？土王鲁问。
叫《走路经》吧。嘴巴迪莱回答。
太俗。土王鲁摇头。
叫《规矩经》呢？
过直。
那么，应该叫什么？
叫《玛姆》。玛，就是教。姆，就是做。土王鲁最后说。
《玛姆》，有教育，有行动。这个名字很好。嘴巴迪莱拍了拍自己的脑门，用自己老皱的嘴唇啧啧称赞土王鲁的智慧。
他们在自己的停停走走中无意识地成就了一卷毕摩经书之外的经书——《玛姆》。他们为自己的停停走走感到骄傲。他们为自己的停停走走感慨万千。
其实也不需那么多感慨万千。土王鲁说。
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中午。在停停走走的冬天纵深处，这样一个阳光灿烂的中午十分难得。他们坐在荒郊野外一块斜躺着的小磐石上，把成捆的竹简一张张地拉扯开来。
《玛姆》：佩嵌金宝剑的，不弯腰捡石头。戴珍珠环的，不出手当屠夫。麻绳与铁链互磨，麻绳先磨断。
这是告诉我们什么人就该做什么事。土王鲁说。
他在小磐石上盘腿坐着。他把经书放在膝盖上一节节拉开。嘴巴迪莱捧住竹简经书的另一头。他一边看竹简经书一边发表意见。
《玛姆》：莫要崇拜绸缎，莫要歧视麻布。绸缎是衣，麻布也是衣。莫要崇拜豪宅，莫要歧视猪圈。豪宅是土木建的，猪圈也是土木建的。莫要崇拜大首领，莫要歧视百姓。大首领是人，百姓也是人。
这是告诉我们人应该讲究平等。他又说。
土王鲁和嘴巴迪莱的眼睛直直发光。他们继续往后面翻开。
《玛姆》：人的根在粮食，粮的根在肥料。一粒粮食一滴汗，一粒粮上七条路。人类勤俭好，勤俭能致富。牲畜喂盐好，喂盐会长膘。土地施肥好，施肥能丰收。
这是告诉我们怎样勤劳致富。这次，嘴巴迪莱抢先说。
他们看着阳光下闪着金光的竹简赞叹自己一路走来的智慧。以后，这部叫《玛姆》的毕摩经书之外的经书就是山里山外各大首领与部落氏族的规矩了。他们暗暗地想。他们收了《玛姆》经书，正准备从小磐石上下来。
他们看见了一男一女左顾右盼地向这边跑来了。
你们跑什么呢？土王鲁问。
我们没跑。那男的说。
明明看到你们跑了。嘴巴迪莱上前一步，说。
我们跑了吗？那跑来的一男一女——男的叫贡墨，女的叫尕则。他们差不多十九岁。他们不承认自己在跑。
你们不承认也无所谓。嘴巴迪莱说。
贡墨看了看身边的尕则。他的眼睛里流露出了浓浓的爱意。他们是一对前世修来的小情人。他们注定在对方的爱情里沉浮一生。
好吧，你们是走来的。土王鲁和蔼可亲地笑了笑。
我们本来就是走来的。贡墨和尕则对白发苍苍、衣裳破烂的土王鲁和嘴巴迪莱不屑一顾。
在土王鲁和嘴巴迪莱坐着的小磐石周围，属于冬天的矮灌木与杂木林色彩斑斓。贡墨和尕则看了看遥远的天边。天边，一块块淡淡的云层像极了一片片可爱的鱼鳞。
前面有什么？土王鲁问。
什么也没有。贡墨回答。
假如需要有什么呢？
那就有战争吧。
贡墨和尕则对土王鲁和嘴巴迪莱的问题轻描淡写。他们不知道前面站着的这两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其实是可以决定他们命运的人。
他们在自己的内心深处对战争有隐隐的仇恨。他们一说到战争就咬牙切齿。仿佛，战争得罪了他们什么。
我们也知道前面在打仗。土王鲁和嘴巴迪莱说，然后他们如实地介绍了自己。
他们把自己身上的《玛姆》经书拿给贡墨和尕则看。
我们信了。贡墨和尕则看了几页《玛姆》经书，半信半疑地说。
他们看到《玛姆》经书里有这么一句话：没有前人对生命的比喻，后人就无法阐释人生。
他们把《玛姆》经书还给了白发苍苍的土王鲁和嘴巴迪莱。
然后，他们把前面打仗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给土王鲁和嘴巴迪莱。
原来土王鲁和嘴巴迪莱已经走到了槛几彭柯氏、亢德依毕氏和米坨凸哈氏辖地的交会处布欧坝子。布欧坝子延伸自槛几彭柯氏斯大首领管辖的布欧山。布欧山上有一条河叫布欧河。布欧河蜿蜒曲折，从槛几彭柯氏斯大首领管辖的布欧山一路流淌下来，把布欧坝子分成了两块。被布欧河分成了两块的布欧坝子，一半在亢德依毕氏枝尔大首领的辖地里，一半在米坨凸哈氏达仁大首领的辖地里。布欧坝子盛产金灿灿的稻谷。山里山外有这么一句俗语：吃一顿摩拉以的大米饭，不如喝一肚布欧坝子的煮米汤。布欧坝子地处二半山。布欧坝子出产的大米洁白如玉，清香可口，一般只有高贵的大首领或法力高强的法师才可以享用。因为这样，布欧坝子出产的大米被山里山外的普通老百姓尊为不可食的神粮。按理，被布欧河分成了两块的布欧坝子，一半属于亢德依毕氏枝尔大首领，一半属于米坨凸哈氏达仁大首领。他们两个大首领按布欧河用自己的身体辛辛苦苦分出来的界线认领自己的所有权便是了。但是，他们没有。他们嫌布欧河不够直来直去。他们怨布欧河不是向左偏移一下就是向右偏移一下。他们准备为布欧河的左摇右摆打一场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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