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小东在元宵节后住进了医院，而我却在他住院的那天从一场精疲力竭的工伤案中逃出来。这是年前曾回去收集证据资料的那个法援诉讼。庭审前法官组织了调解，我个人也希望这个案子能调解，然后当事人可以尽快拿到钱，毕竟他还要再医，等着钱看病。
但是，法官近两个小时的调解眼看快达成了，这当事人的老婆推着他出去两人一合计，回来就改主意了。结果，这案子调解不成，只得开庭。一个多小时的庭审结束后，法官又留下我谈了谈，是希望我再给当事人做做工作。我确实也尽力了，但当事人不同意，我也没有办法。
开了车从法院出来，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城里正是堵车的时候，我也是走走停停才到了骨科医院。骨科医院我是挺熟，来过很多次。别人来这里是就医，我来这里是拉业务。不过，这一回例外。
“汪律师！”
刚出电梯，安然就在护士站那里冲我招手。
“东总呢？”
“在病房里。”
我刚要走，安然又拉住我道：“汪律师，东总好像有点敏感。”
“明天的手术很危险吗？”我忙问。
“手术嘛，肯定都有危险。但要跟之前他做的两场大手术比起来，明天的腿部矫正手术肯定要好得多。”
“那……东总的父母没来吗？”我又问。
“东总父母都在国外，他也没通知父母要做手术的事。家里人，也就只有关总知道。不过，关总要晚一点才能到，现在还在路上。”
我点了点头，也没再多问。
敲门进去的时候，他坐在床上正看手机，见到是我，笑着问了一句：“来啦？”
“嗯。”我点点头。
单人病房，条件也很好，这在骨科医院也不是有钱就能住得到的，这里一年四季都住满了人，很多人想住进来医治都因为没床位一直在排队。
“吃晚饭了吗？”他又问。
“刚从法院出来，要不，老同学请我吃顿晚饭？”我拉了旁边的椅子坐下。
他一听这话，立马就给安然打了电话，我在旁边听着，也没拦。安然说他有点敏感，我大概明白敏感是什么意思。明天要做手术了，而且以之前他不经意流露出的意思，他其实非常在意这次手术。
虽然这次矫正手术比不得事故后的两场大手术，但人的处境不同。那时候他可能觉得能保住这条命，已经是好事了。而现在，腿还能走，至于矫正之后能不能达到预期的效果或者是可能更坏，这都是有可能的。加之，父母都不在身边，堂妹关妮也因为工作，现在还在来的路上，此时他便像个无助的孩子，也像是等着过刑的犯人一样。
“很忙吗？”他问。
“还好。”
我其实有点疲惫，特别是现在坐下来，整个人既不想说话也不想动，最好是有个地方躺下来更好。但现在，确实不行。
“累了的话，去那边沙发上休息一会儿。”
嗯？
我的疲惫被他一眼看穿，这种感觉有点尴尬。我忙摆手道：“没事没事，就是饿了。”
“那我让安然催一催外卖。”
我一把按住他的手机，安然点餐还不超过五分钟，怎么可能那么快就把餐送过来。从骨科医院门口进来，再坐电梯上来，都不可能只要五分钟，到底还是我这嘴惹祸，他可是分分钟当真。
“我……其实是想安慰你，但嘴笨，实在不知道从哪里下嘴。我也不知道能为你做什么，所以有点……”越说越没词，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点可笑。自从哪晚扑到未遂，我好像总觉得欠了他的。原本以为他是想跟我有点什么，可是被委婉拒绝之后，我便不知道要如何与他相处。
有时候觉得他在撩我，不是像一开始很刻意的那种，无心撩。比如那晚下雨，他撑了伞来接我，后来还帮我擦头发。再比如，看资料的时候他离我很近，近到我能感受到他的气息。又或是我后来皮的那一下，他很温柔地说了一句‘好吧，你有理’。那声音后来常在我脑海中回荡，就像是开始幻听了一样。
“谢谢！无需安慰，你陪我说说话就好。”
我点了点头。可是，冷不丁的说什么呀？以前上学时，我们特别要好，天天待在一起，好像有说不完的话。现在想想，那时候都是他起的头，他那张嘴跟个麻雀似的，可不是一般能说。他总是能一本正经地胡扯，完了还特真诚地说，他说的都是真的，没有半句虚言。而我，总能被他逗得哈哈大笑，有时候都能笑岔气了。
“要不，我给你讲个笑话？”
“好！”
他看着我，一副等着我口吐莲花的模样。可是，我的脑子里跑过很多文字，就是没有半句与笑话相关的。平日里我也不关注这些，别说是自己没有讲过笑话，更没有听过别人讲笑话。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这时候到哪里去抱佛脚。
“那个……小东，我现在去问度娘，不好吧？”我试探着问。
“燕语，你能别那么实在吗？你可以说你要去趟卫生间，然后回来再给我讲笑话，这个逻辑我是会接受的。”
他笑了起来，弄得我一脸尴尬。我怎么一点也不过脑子，就说要给人讲笑话，现在我才是个笑话。
“那，下回我改进。”我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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