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方插言道：“你可别隔着门缝儿瞧人，把人家看扁喽！人家这会是红旗大队驻县城办事处的运输站站长，权力可不小。而且还讲庄亲情义，帮了我点儿忙，给我拉了几回货。”他把话顿了一下，接着说，“可惜帮人不肯帮到家，这回要撂我的台！”
苏吉祥分辩说：“是我撂你的台，还是你撂我的台呀？上次的运费不交，又让我给你派车。我不好说话。”
“你那么粗的腰，三四百块钱就扛不住啦？谁能信呢？”
“我们是集体经济，不是个体专业户。要是我个人的车，你开出去撒开使，别说一次，就是使个十次八次，我要皱眉头，你往脸上唾我！”
老二保根问邱方：“你又在鼓捣什么玩意儿呀？”
邱方说：“打算从洋河口往这边运两车螃蟹。”
“从洋河口到这儿可好几百里路。”老二保根说，“就这么大热天，臭在半路上，你就地扔，都得处你危害公共卫生罚款，别说卖。”
“我也这么想。”苏吉祥顺着老二保根的话茬儿说，“上次我劝你，你偏不听，拉那两车对虾，赔了多少钱。”
邱方被捅到痛处，板起面孔喊道：“我要是赚了个十万八万的大团结，我求你干个屁！”
“吃瓜！吃瓜！”老二保根又捧起一块西瓜，堵住邱方的嘴，用和缓的语气说了句更让人疼的话，“做买卖这种事儿，跟赌钱一样，赢了还想多赢，输了一心想捞回来，红了眼啦！”
邱方没对老二保根发脾气，长长地叹气，说：“我也知道买卖咋样做才能只挣不赔，怎样挣大钱。一是得靠上掌权人的后台；二是骗人、坑人。第一条路，咱没门儿；第二条路，有门儿也不能走，因为咱没有那么黑的心。所以没路可走……熬到秋后，把背着的债务给擦净了，我就洗手不干了！”
老二保根问他：“再走老路子，在邱志国那块领地的圈圈里抠那几亩地的土坷垃？”
“我上山开石头卖。”
“哎呀，那可是受罪的活儿。”
“这我知道，我认了。让自己的筋骨受点儿劳累，但是开一块，得一块，不至于像如今这样，白天黑夜受这份精神折磨呀！”
苏吉祥瞧见邱方灰溜溜的样子，听到这句泄气的话，心肠也软了，赶忙说：“吃瓜，吃瓜，别着急上火。我在困难的岁月里熬过。我知道那是一股啥滋味儿。这样吧，赶明儿个我回家跟你大嫂子商量商量，把上次的运费先给你垫上。这回，你要是觉着有把握，一心想试试，我再设法给你派两辆车跑一趟吧！”
这三个处境不同的庄亲哥儿们，一块到小楼上吃的饭。东拉西扯，直到服务员收拾桌椅、挂窗帘、扫地的时候，他们才起身分手。
老二保根果然美美地睡了一宿觉。早晨起来，他到食堂吃了饭，提着碗兜往外走，跟往食堂走的队长窦云鹏走个碰面。
“你今儿个回来得真早呀！”他笑着打个招呼。
窦云鹏回答：“不是回来的早晚，我昨儿个没有休假。”
“有事儿？”
“好事儿！”
老二保根见窦云鹏说完话走了过去，琢磨琢磨，觉着所谓的“好事儿”一定很重要。不然，窦云鹏不会打连班不回家看老婆孩子。于是，他转回身，跟着又走进食堂。等窦云鹏买了饭菜端过来坐下，他凑上去坐到跟前，急不可待地追问：“喂，你告诉我啥好事儿？”
窦云鹏左右看看，小声说：“李恩通过他那姨兄的路子，给咱们队闹了一辆卡车指标。你可别嚷嚷呀！”
老二保根说：“有了汽车，来回搬运东西可就方便啦！啥时候到手呢？”
“昨儿个我跑一天贷款，还没定准儿。有了钱以后，还得等货。”
“由谁开车呢？”
“我想找个人学。”
“哎，让我去学吧！”
“你如今是大工，撤下来让谁顶替？”
“撤什么。该干什么我还干什么，利用休假日和早晚的时间我就学了。反正我没有家属，没缠身的家务，食堂有现成的饭吃，拿起腿来就可以走。”
“送一个人去学开车，人家要一千三百块钱，这项开支难办。估计有不少人抢着去。你等我们研究研究，听回话吧！”
老二保根转过身子，就拿定主意行动起来了。他干一阵子活儿，跟别人说他有点儿要紧事儿必须出去办，马上就回来，便溜出工地，照昨儿个苏吉祥告诉他的地址，上门寻找。
红旗大队的运输站离老二保根他们的工地很近，只是没有修起路来，车辆得绕行，所以显着远了。这个运输站，实际上是一个停车场，大门的东边有一溜红砖平房，属于干部的办公室和司机们的宿舍。
苏吉祥隔着窗户上的玻璃，就看见东张西望着走进来的老二保根，赶紧迎出屋招呼他。
老二保根被苏吉祥拉进屋，往椅子上一坐就迫不及待地说：“昨儿个晚上我回到宿舍，把你说过的话，翻来覆去地掂量、品评了几遍。我觉得你的话句句都是发自肺腑的真话。很使我感动。你总觉着我给你办了件好事，欠着我的情，这又让我很不安生。我要是不给你个机会让你补上这个情吧，你一定会总不落忍、总不踏实。对不对呀？”
苏吉祥连连点头：“是这样，是这样。我觉着，欠的人情债，比欠的金钱债在心里边压的分量可重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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