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蒸菜馅儿包子，田大妈又剁菜和面地忙了好长时间。临点火的时候发现，笼屉布没有了。
“真是怪事儿！我记得清清楚楚，我用屉布盖着烙饼。”田大妈继续寻找，嘴里叨念，“篮子吊得挺高，四面不挨地，老鼠是没本事给拉走的……”
田留根蹲下腿、猫下腰，用双手捧水洗着脸，心里打着转儿。暗想，笼屉布不见了，证明昨儿个晚上遇见的那个青年妇女是真实事，不是梦。他怕妈找起来没完，白着急，就赶紧说：“妈，我用过，包干粮，兴许丢了。”
田大妈果然停止搜寻，抱怨说：“你们父子们一路货，总是丢三落四的，还能把日子过好！”
包子等着蒸，买新笼屉布来不及，只好去借。
田大妈先到东邻借，东邻的人都到山坡上修补被山洪冲毁的梯田坝台，连街门都锁上了，把猪给饿得直撞圈门子。田大妈又到西邻借。
西邻是张石的家，没二门，直筒子到北房。张石媳妇儿正坐在堂屋里做饭，热气从上门槛子滚出来，飞到房檐上端飘散。同时有一股炖豆荚的香喷喷的味道在院子荡漾。
田大妈要急着拿屉布回去，站在院心就喊：“侄媳妇儿，快把你们的笼屉布给我使使。”
在堂屋烧火的人，闻声扭过身来，田大妈才看清，并不是张石那个胖胖的、大手大脚的媳妇儿，而是一个又年轻又秀气的青年妇女。
“您请到屋里坐吧！”青年妇女很懂礼貌地站起身，笑吟吟地说，“我姐带着孩子到窑厂找我姐夫去了。”
“噢，我知道啦！”田大妈也以热情相报，“你是水渠营孩子他姨吧？多会儿来的？”
“我早晨到的。”
“你忙吧！我住东院，姓田。有工夫到我那儿串串门儿。”
“您说借屉布，我给你找找吧！”
“好找吗？”
“您稍候一会儿，”女青年说着退进屋里，很快就手举着两块屉布出来，“您看看是不是这样的？”
田大妈连忙接过，说：“对，对。一块就够了。用完我就送过来。”
女青年往外送两步，客气地冲着后背说：“您慢走。”
田大妈回到家，一边蒸包子一边对老头子说：“西院石头的小姨子来住姐家。那姑娘长得像一朵出水荷花似的，还特懂事儿。今年春天，石头还想给咱家留根说媒。他媳妇儿就给拦下了，嫌咱留根不精明，没工作，又没新房子。当时我还挺不高兴。今儿个一看哪，我可没有说的了。咱留根哪配得上人家呀！就算两边都说妥，等到对面一相看，也得吹。人家不会相上咱留根，瞎费工夫、瞎劳神儿。”
田成业小声告诉老伴儿：“留根在西屋里自己缝褂子哪，你说这个让他听见，不让他别扭？”
田大妈也觉出自己大意了，就解嘲地笑笑，收住话茬儿，忙着往灶膛里填柴火。
田留根什么也没有听见，他尽顾琢磨笼屉布的事儿。
吃过饭，田大妈正收拾碗筷，忽见张石连个招呼都没打，就从门外走了进来。
田大妈先开口：“哟，你今儿个咋这么闲着呀？”
张石一脸忧愁焦虑的神色，左右看看，回答说：“我有件事儿来求您帮忙。”
“你就说吧，只要大妈能办到的就办，没有别的话讲。”
“最好找个没人的地方。”
“嗬，还有国家机密的事儿？”
“搁在我身上比那大。”
“我倒要开开耳朵。这屋来吧！”田大妈半开玩笑地说着，撩起门帘儿，让客人的同时打发儿子，“留根，到东屋去缝吧，我们说个事儿。”
厚道的田留根既没有表现出一点儿好奇也没有说什么话，抱起破衣裳和针线就溜下炕，穿鞋往外走。跟张石擦身而过时龇牙一笑，算是打个招呼。
“田大妈，这事儿您知道就行了，千万别对别人说。”张石回手掩上门，舌头很不灵便地说，“我跟我家孩子妈商量来商量去，觉着您人性好，热心肠，靠得住，只有求您。”
“别让我着急，啥事儿就直说吧！”
“嗐，我家孩子三姨，让一个诈骗犯给糟践啦……”张石把他小姨子黄小云如何上了余伢子的当，如何发现怀了身孕，从头到尾地述说一遍，“她昨儿个独自一人从家里出来的，半中途遇上那场大雨，在野地过一夜，今儿个早上才找到我们家。让我们给出主意想办法，急着去掉那块病！”
田大妈是一个极富同情心的好人。她一边听着古怪得难以置信的事件发生经过，一边皱眉头、咧嘴巴、咬牙切齿。等张石的话音一落，她就啥难听用啥词儿咒骂那个千刀万剐都不解恨的“狗娘养的坏蛋”“杂种的牲畜”！最后说：“主意办法现成的，跟那个狗东西打官司！”
“打啥官司！公安局一旦把他捉住，还能轻饶他！”张石心急火燎地说，“眼下最紧要的是，得把肚子里的那块病卸下来，越快越好！”
“对，对。留下那个东西，一辈子也长不上心头的伤口。卸下去就忘掉它，只当没有过这件事儿，好好地奔前程。”田大妈肯定张石的主见，可是挺为难地用手拍着褂子大襟儿说，“接瓜熟蒂落的孩子我在行，硬摘我可不敢下手。”
张石说：“才怀胎两三个月，偷着往下打有危险。最妥善的路子就是送镇上卫生院打胎。卫生院要村里的介绍信。不是田家庄的人，邱支书准不给开。所以我们想到您，您家老二保根跟陈耀华关系不错，您要去找找陈耀华，她准能从她姑父那儿把信开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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