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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卷四 1/20

一严岛临幸

治承四年(一一八〇)正月一日,入道相国不许人到鸟羽殿去朝参,法皇方面也表示谨慎,所以三天里边,没有什么朝参的人。但是故少纳言入道信西的儿子,樱町中纳言成范卿,和他的兄弟左京大夫修范卿,被许可了进宫来的。同年正月二十日,东宫是三岁着裳和御真鱼的日子,[1]举行可喜庆的典礼,但是法皇在鸟羽殿也只同别人家的事情一样的听着罢了。

二月廿一日高仓天皇并没有生什么病,却硬叫他退位,东宫就践了祚。这也是入道相国一切任性胡为的一件事。平家的人说是时节到来了,都很是高兴。神镜、神玺、宝剑,[2]移交给了新帝。公卿们都在行礼的地方坐了下来,仪式仍照从来的样子举行。最初是辨内待[3]拿了御剑出来,在清凉殿的外侧西边,由泰通中将把它接受。其次是备中内侍捧了神玺的匣子出来,隆房中将接收了。内侍心想这种神器的匣子得以亲手捧持的,就只以今晚为限吧,这样的感触想是彼此都有,这是很有点悲哀的。本来那匣子是该由少纳言内侍拿的,但是听人说,今晚若是拿了神器,以后不能永久做新帝的内侍了,所以临时辞退了。少纳言内侍那时年纪已经不很小了,人们便都批评她说,一个人本来难以有两次的盛年的,备中内侍其时只有十六岁,以还是幼小的年纪,却特别情愿担任此事,这是很殊胜的事情。历代相传的宝物都一件件的由该管的人交代了,拿到新帝的皇居五条殿[4]里去。旧时的闲院殿[5]里灯光暗淡,更不闻鸡人[6]的声音,侍卫的武士报名也停止了,那些旧人们都感觉有点寂寞,在喜庆的典礼之中,不无悲哀之感,有人痛心落泪的。左大臣藤原经宗出走,发表御让位的消息,有心人听了都觉得伤心,泪湿衣袖了。就是那自己愿意将帝位让给储君,好让自己当作上皇,闲静的过日子的从前的那些天皇,到了临时,世间常习都不免感到一种悲哀,何况这并不是出于本心,乃是强迫着退位的,那么这里的哀感真是诉说不尽的了。

新帝今年三岁。当时的人们都说:“阿呀,多么早的让位呀!”平大纳言时忠卿是新帝的乳母帅典侍的丈夫,说道:

“这回的让位,有谁批评说太早呢?在别国里有周成王是三岁,晋穆帝是两岁,在我朝则近卫院是三岁,六条院是两岁,都还是包在襁褓里面,不能正式的着冠带,或由摄政背着即位,或由母后抱着临朝。后汉的孝殇皇帝[7]诞生才有百日就践祚了。天子幼年即位的先踪,和汉就是如此。”但是其时熟悉故事的人们却都窃窃私议说:

“唉,这说的什么话。这还是不说的好。那些是什么好前例呀?”春宫即了位,入道相国夫妇便是外祖父外祖母了,受到准三后[8]的宣旨,给予年官年爵,[9]赐用值班的人,出入着穿有花绣的衣服的卫士,完全和宫禁一个样子。这一个人出家入道之后,荣华还是不会断绝的,至于出家的人受到准三后的诏旨,从前的先例只有法兴院的大入道公藤原兼家罢了。[10]

同年三月上旬,说高仓上皇将要临幸安艺国的严岛。人们都觉得诧异,说帝王退位,临幸诸神位,开始是八幡,贺茂,春日,这是常例如此,为什么临幸到安艺国去呢?也有人说道:

“白河上皇曾临幸熊野,后白河上皇也临幸过日吉神社。这是大家所知道,随上皇的御意罢了。高仓上皇大概心里也有他的愿望吧。而且这个严岛是平家非常尊崇的地方,所以表面是对于平家表示同心协力,里面也是为了那不定期的关在鸟羽殿的法皇,给缓和一点入道相国的反感吧。”可是山门大众听了,却大为愤慨,说道:

“如不去石清水[11],贺茂或是春日,那就该临幸本山的山王神社才是。临幸安艺国,这是什么时代的先例呀!若是这样,那就抬了神舆出去,阻止这临幸吧。”这样的议决,因此临幸就延期了。入道相国用了种种方法加以劝慰,山门大众也就安静下来了。

同月十八日,算是严岛临幸的出发,进入入道相国的西八条邸内。当天傍晚,召前右大将宗盛卿来,说道:

“明日临幸严岛的顺路,想到鸟羽殿,谒见一下法皇,这事行么?不通知入道相国,怕不成吧。”宗盛卿流泪说道:

“没有什么妨碍。”上皇说道:

“那么,宗盛,就把这事今天夜里去鸟羽殿,告知一声吧。”前右大将宗盛卿赶快到鸟羽殿,把这事奏闻了,法皇因为对此想望已久,所以说道:

“这可不是做梦么!”

同月十九日,大宫大纳言隆季卿在夜还是很深的时候,就来催促出发。好久以前所说的严岛临幸,到了西八条以来,才算决定了。那时三月已经过半,下弦的残月躲在云彩里,还是朦胧的照着。向着北越归去的大雁在空中飞鸣,在这时候听了也深有感触。在天还没有亮时候到了鸟羽殿。

在门前下了车,走进门里面去,只见人影寥落,树木阴黑,住所很是萧寂的样子,先叫人感到一种凄凉。春天已将终了,夏木成阴,枝梢花色悉经衰褪,宫里的莺声也已老了。去年正月六日,因为朝见法皇曾到法住寺殿行幸,那时乐屋奏出乱声,[12]公卿成列,卫士列阵,百官有司相率迎接,幔门齐张,扫部寮敷设筵道,[13]这些正式的仪式今天便都没有,像是做梦一般。成范中纳言报告上皇的到来,法皇出至寝殿中央正面相接。上皇今年二十岁,在侵晨的月光底下,显得玉体非常的美丽,与故母后建春门院很是相像,法皇看了想起故后的事情来,不禁落泪。法皇和上皇的坐位摆得很是接近,所以谈话谁也听不到,在御前伺候的只有尼君一个人而已。会谈了好久,时候也不早了,这才告假从鸟羽的草津登舟出发。上皇深以法皇的离宫故邸,幽闲寂寞的生活,觉得非常遗憾,法皇又以为上皇此次旅行,浪上舟中,生活辛苦极为可念。想起这回临幸,将宗庙[14],八幡,贺茂诸社放下,遥远的特地到安艺国去,神明为什么不受纳呢?所以所愿成就这是无疑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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