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珩坐定后,先喝了两口热茶,才不急不慢地说:“特拍的规则你们应该都有了解,不用再说了,没有疑问的话,就开始吧。”
“开始吧,早结束早好。”老收藏家嘀咕了一句,似乎是真的毫无胜算,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味道。
虽说是一场私密的小型拍卖,可源流拍卖行还是按照程序,安排了拍卖师到场主持,“本场拍卖共一件拍品,是来自宋代名家俞既白的名作——《暮春行旅图》,完整的画作高两尺、长九尺,今日所拍的正是《暮春行旅图》的中轴三尺……”
介绍完拍品,便是出价环节。
老收藏家头一个起身,端出他的锦盒,放在吕珩面前的茶几上,盒盖打开,他从里面取出一只青瓷广口碗。
晏初水是鉴画师,但对于其他艺术品也有基本认知,这件青瓷光洁清润,乍一眼看去,既不是顶级的梅子青,也没有精致的冰裂纹,朴拙得毫无胜算。
然而,姜还是老的辣。
当青瓷碗稳稳当当地放在茶几上时,上方的一束灯光落下,普普通通的瓷碗中忽然泛起晶莹的水光,瞬间光华万千。
这绝非市面上能买到的青瓷工艺品。
果不其然。
“这是……”吕珩抬起双眼,惊喜地看向老收藏家,后者当即介绍,“这是三个月前,由天泉镇的龙家窑复原出的第一批秘青瓷!”
秘青瓷是五代时期吴越王室的皇家贡品,后因战乱失传千年,直到去年秋天才重出江湖。这个消息晏初水也有耳闻,但一直未能亲眼见到实物,没成想,居然在这里见到了。
不同于其他青瓷追求色泽的艳丽与工艺的精妙,秘青瓷以朴实著称,最为出名的,便是“无中生水”的绝妙效果。
也正是方才那一刹那的惊艳。
说到底,什么佛系,什么破罐子破摔,全是为了竞拍的烟雾弹啊。
从价值上看,非文物类的瓷器既已被复原,自然是可以继续生产的,所以相比仅此一件的《暮春行旅图》,这件秘青瓷的市值还是低了些,只因大家都未见过,以“早”取胜罢了。
不过吕珩对此还算满意,但作为卖方,他握有主动权,货比三家也理所应当,万一下一件更好呢?
他将目光投向朝仓与晏初水,神色中除了期待,更有几分居高临下的意味。
下意识的,晏初水想起许眠之前说过的话。
——那些外国人在中国抢盗文物的时候,可没有和咱们以物换物,凭什么我们拿回自己的东西,还得用一个国宝去换另一个?
她说的,是很有道理的。
晏初水一晃神,朝仓已经拿起那样封得严严实实的大物件,拆开外层的牛皮纸,答案正如晏初水所预料的那样,朝仓用来以物竞物的,是一套浮世绘雕版。
浮世绘是兴起于江户时代的日本风俗版画,先由画师完成原图,后由雕版师在木板上雕刻出线条与图形,再由刷版师在版上上色,将图案转印到纸上。由于版画的特殊性,原图有多少种颜色就必须刻多少版,所以原图越复杂、颜色越多,制作的程序就越繁琐。
印刷好的浮世绘,不是什么稀罕物,可用来制作浮世绘的整套雕版,却是极少能见到的。
“这是江户晚期流传下来的。”朝仓用中文向吕珩介绍,“是绝版。”
单从工艺的角度比较,浮世绘的雕版是不如秘青瓷的,可胜就胜在“绝版”二字,换而言之,秘青瓷的确刚刚复原问世,可陆陆续续的,以后还会再有,而这套雕版就未必了。
吕珩仔细看了看板上的落款,问:“这是歌川国芳的作品?”
“是的。”朝仓点头,“我听闻您收藏过歌川国芳的《浣女》,这套雕版正是制作《浣女》所用的。”
“完了、完了……”老收藏家不禁暗暗叫糟。
朝仓这一招完全是投其所好,对吕珩这样的大收藏家而言,他不缺钱,也不缺物,缺的只是趣味而已。
原本就收藏了《浣女》,如今再得到《浣女》的雕版,不可谓不圆满。
朝仓胜券在握。
而吕珩本人也对这件竞买物充满兴致,似乎已经做出了决定。
“还有一位呢。”他的助理轻声提醒。
吕珩点了点头,抬头去找晏初水,却发现后者比他更加专注,正举着一枚放大镜,弯腰观察一块块雕版。
“晏总……”老收藏家伸手戳了一下。
晏初水收回目光,同时放下手中的放大镜,将右肩上的画筒拿下,递给吕珩的助理。
“画?”
吕珩丢出一个字,意兴阑珊的。
很显然,他现在对画的兴趣并不大。
毕竟,他们三人争抢的《暮春行旅图》中轴都在他手中,他还有什么没见过的呢?
晏初水站直身体,高瘦的身形,俊朗的轮廓,目光又清又冷,尽管吕珩的态度相当敷衍,他还是不卑不亢地回了两句话。
第一句是——“这是我的竞买物。”
第二句是——“我拿《暮春行旅图》和你换《暮春行旅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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