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此刻,她方才恍然大悟。
难怪他那么想要《暮春行旅图》,将它视为第一重要与绝不舍弃,因为十二年前的那晚,就是暮春时节,就在云眠山上。
晏初林在他最快乐的地方,将他送进最深的地狱,从此他不敢靠近,不敢回忆,向往的求而不得,怀念的望而却步。
只能将它们全部封锁。
真正残破的不是《暮春行旅图》,而是晏初水自己,他寻找的,也不是剩下的画,而是他失去的一切。
无数过往,铸就今日,无数伤痛,铸就执念。
晏初水的偏执不是出于爱,而是出于恐惧,不死的痛苦扎根在他心上,将他雕琢成如今的模样。
他挣不脱、逃不掉。
只能被束缚。
“其实……”殷同尘小声说,“还有一件事,我没告诉你。”
“你出车祸后,他可能也发了一次病,但我当时不知道是这个缘故,只觉得他精神不大对,后来你出了ICU,情况稳定下来,我就劝他去参加拍卖会,想让他换换心情,没想到……”
他越说声音越低,最后趋于无声。
在这片无声的寂静中,命运阴差阳错。
许眠想,她明明那么早就认识了晏初水,却还是会和他走散;明明一直牵着他的手,却忽然一下松开了。
明明他安静地睡着,她却觉得惶惶不安。
这让她想起外公去世的前夜,那天晚上她睡着睡着忽然哭了,眼泪顺着脸颊流淌,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可就很难过,像是有人用刀一片片剜去她心上的肉。
除了锥心刺骨的痛,还有无可奈何的失去。
“初水哥哥……”她将脑袋轻轻贴上他的胸口,贪恋那里每一寸的温度,“你说过的,让我不要乱走,也不要随便上别人的车,你会来找我的,多晚都会……”
“初水哥哥,你也要留在原地,不要乱走,好吗?”
***
晏初水是在傍晚时分醒来的。
白天的暴雨早已停歇,他睁开双眼,看见雪白的天花板和明亮的灯光,意识有些模糊,倒也不算太糊涂。
他大概能够判断,自己现在并不在托管中心。
至于具体在哪,他不是很关心。
他看见天花板上有一道裂缝,从右侧的转角细细蔓延,然后分了个叉,一个向上,一个向下……
他一直盯着那道缝,任由时间流淌。
病房的门被人推开,吱啦一声,他连头都没有转。
“初水哥哥……”
那个人叫了他一句。
对,那个人。
他勉强侧目,望着向他走来的小姑娘,二十岁出头的年纪,身材纤弱,皮肤白皙,巴掌大的小脸上有一双琥珀色的大眼睛,长长的卷发披散在肩上,柔软得像一条厚厚的绒毯。
他盯着她看了几秒,说——
“滚开。”
冷白的灯光下,他的眉眼清冷异常,目光正对着许眠,却是穿过她的身体,在看后方的某物。
他平静地靠在病床上,像是有巨大的、透明的玻璃罩将他牢牢罩住。
他在罩子里,而其他的,在罩子外。
许眠一直笃信,她的初水哥哥逃不出她的掌心,无论如何,都会在她身边。
然而这一刻,她意识到自己错了。
他就在她眼前。
但是,他已经走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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