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屋里坐下，刘老太太半耷拉着眼皮开了口：“上午你家老头子来我家打过招呼了，家里一下没那么多现金，最晚后天吧，你带她——”，“她叫韩梨，小名丫梨儿”，刘美花适时补充到。“哦，你后天一早带丫梨儿来拿钱吧。这两天就好好在家等着，别再跑了。”
“刘大妈……我就请了两天假，学习任务重，能不能麻烦您……”韩梨总觉得哪儿怪怪的，弱小人类遇见危险时，本能的预感冉冉升起，让她不顾一切开了口。
刘美花拽她一把：“傻丫头，你假都请了，也不差这一两天。”
刘老太太撩起眼皮看看母女俩，毫不掩饰自己的挑剔，最后目光钉在刘美花脸上，从牙缝里一字一句说到：“钱，我一次给够，数目已经告诉你家老头了。就这两天，你们就老老实实等着，过了这个村……”
“嗨，这话从哪儿说起，行了，你这有个准信，我和丫梨儿就回家等着了。”刘美花余光瞥见韩梨眯起了眼睛，到底是母女俩，她知道韩梨这是起了怀疑，赶紧打断刘老太太的话，忙不迭的起身拉着韩梨往家走。
穿过院子的时候，韩梨忍不住那间开了半扇门的房子瞅去，黑洞洞的像怪兽的嘴，她似乎听见了铁链子摩擦地面的声音，迷惑间，猝不及防一张脏兮兮男人脸猛然从门口探出，看见她便开心的大叫：“媳妇子！媳妇子！”，一边喊着一边便要往外冲，然而却被脚踝上的铁链毫不留情的拽住，他最大活动路径，不过是从屋门处探出半个肩膀。
即便如此，韩梨也被吓得大叫一声，变了脸色，是要被饿狼扑咬啃食那种死到临头的可怕。
“叫什么叫，他又伤不到你。切~”刘老太太翻个白眼，嘴里嘟囔到。
“别怕，他……出不来。”刘美花不好意思说拴着呢，怕刘老太太翻脸，对上女儿心有余悸的目光，存量不多的母爱涌上心头：唉，终究是要拿女儿卖钱，给儿子换富贵啊！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也不过就这般了。有啥办法呢，自古女子不就是为家里做贡献的么，她娘家姐妹三个，还不都是给弟弟换了嫁妆。她们都是泼出去的水，毕竟弟弟是要给父母养老送终的……
于是叹口气，她拍拍韩梨的后背催促道：“走吧。”
韩梨已经平复了心情，但那股怀疑却越来越大，几乎将她整个人笼罩起来，她本能的垂下眼帘，不让心事泄露半分，乖巧的答应一声，加快步伐，跟着刘美花离开了。
回到家，刘美花和韩梨一起，在偏房里把床搭了起来，不过是砖头和门板，再铺上褥子，放个枕头，说不上舒适温馨，只能保证睡觉是没有问题的。母女俩沉默却默契的干着活，韩梨语气平平的顺口问到：“刘大妈愿意借钱给我，我肯定写个借条，利息总归比银行高点，也算是感谢。我看她今天没提这事儿……到时候不会要个很高的利息吧？”
刘美花顿时就手下就乱了，眼神有点飘，面对女儿直白坦荡的目光，招架不住，逃似的转过身去，手下忙着，过了片刻才回答：“这个啊，应该不会，都是邻居，你不用操心这些，你看，我都不操心，外面这些事情都有你爹呢……行了，就这样，我去做饭。”直起腰，拍拍衣服，就向外走去。
韩梨眯了眯眼，盯着母亲的背影，吞噬她的迷惑从烟雾凝结成了砖石，重重砸了下来，说不上是踏实还是绝望，有个声音还在挣扎：“他们是你父母，不会做太过分的事情，你不能把他们想的太坏。”她叹口气，对，不能轻易下结论，这两天要加倍小心，说到底，她觉得父母不至于做太夸张的事情，再说了，学费就是她的软肋，现在让她放弃，那真的是走投无路了。
她慢慢坐下来，新铺的床铺散发着荞麦壳特有的味道，几分清新几分陈旧。脑子里仔仔细细的回放着回家至今发生的每件事儿，那个傻子冲着她喊出的媳妇子三个字，每想起一次就让韩梨胆战心惊一回。
不能，这绝不可能，那就是个傻子，不知道自己在喊什么……韩梨两手突然重重砸在腿上，眼前迷雾慢慢散去，她突然想到了查明真相的方法。
韩龙没有回来吃晚饭，韩梨面色平静的收拾着碗碟，顺口问了一句：“还给大龙留饭吗？”
“不用。他下了工就去村长家吃饭。晚上十点多才回来。”韩大山忍不住皱眉，一想起韩家的金孙，吃完饭还要给人家洗碗，内心就阵阵抽痛，真是愧对韩家先人，谁让自己家穷呢。
人穷不但志短，还自尊多。
所以洗个碗这点破事儿，成了韩大山两口子彼此达成共识不能触及的羞耻。
“哦。”韩梨顺从的回答一声，将剩余的饭菜从桌上端走了。
一旦想好了要怎么做，心里反而就平静了，不再纠结，不再猜测，只要一步步去查证就好，真相是躲不过盖不住的，那就是一座山，总也在那里，你现在看不见，转个弯，它就会赫然屹立在眼前。
黑暗中，韩梨安静的坐在屋里，目光透过窗户，感知覆盖了整个院子，她呼吸平稳像个化境的武林高手，似乎神通天地草木，果然十点快半的时候，她听见院门外传来脚步声，以及掏钥匙的声音。
她立刻从床上跳起来，闪电似的劈到了院子中间，手里还不忘拿着早已准备好的牙刷牙缸，做出一副正要洗漱的样子。
韩龙看见她，随意的喊了声姐，又大声冲着堂屋喊一声：“我回来了。”隔着门板传来韩大山瓮声回答。
韩梨站在韩龙面前，夜色掩盖了她的目光，只听她随和的问：“晚饭蒸的南瓜，挺甜挺面，你要再吃点吗？灶上温着呢。”她这个弟弟，自幼就爱吃粉糯香甜的老南瓜，果不其然，韩龙顿住脚步，点点头：“好。还在灶上？”
“嗯。”韩梨顺手把牙具放下，和韩龙并肩往厨房走去，“我去给你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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