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怔片刻,“哇”一声大哭起来,连着几天都是无声无息埋葬大颗大颗的珍珠泪,缺点响动,哑剧不如有声电影精彩通透。
胡茬子大叔原地跺脚,只说“去医院去医院”,我边哭边抽嗒“不用不用”,哭够了,站起来推车瘸脚走。大叔急得赶忙跟上,还是“去医院去医院。”停好车回到我们班门口,大叔还是“去医院去医院”,老实到我觉得是自己撞了人,他在流着血破着皮。
“爸?”,李毅明拨开观众看着父亲,再看眼狼狈不堪的焦点人物,有些懵。
“明明?这是你们班同学?”胡茬叔叔喜出望外,“快快快,带你同学去医院,爸咋也劝不了她,万一哪撞坏了,检查检查放心”。
我哪顾得上疼,连忙阻止,冲李毅明摆手,“不碍事不严重,不用不用,真没事。”
李毅明不说话,拉起我就走,我脚踝一阵疼一通呲牙声,他这才意识到姑娘我带着一身伤,赶忙蹲下去撩起裤腿检查我的脚。
起哄声一浪高一浪。
再三推诿,折中去了校医院。胡茬大叔确认我无碍,嘱托儿子好好照顾,才赶忙离去。约好9点给家具城拉一车家具,临出门发现儿子没带雨披,预报下午有雨,临考前重要关头不能淋感冒,火急火燎骑摩托送来,返回路上一个大意撞了人,幸亏不严重,不然他可就造了孽,眼瞅人也要中考。
医护人员上完药,李毅明坐我身边,愧疚难当,我忙说小伤无碍。
天空从万里蓝慢慢招来些乌云,阳光忽明忽灭,很安静,没有莎莎的写字声,也没有老鼠般的窃窃私语,身边坐着欣赏的男孩,一切很美,我短暂性忘记“天塌下来”,眯着眼睛看窗外。二楼,不高的榆树树梢刚好投在窗口,仿佛屋外全是绿色海洋,欣欣向荣。
两人东拉西扯,气氛缓和明快,李毅明笑着说:“也不知我忘带雨衣是福是祸。”
“嗯?”我不解。
“祸呢就是让你擦破皮还留了血,福呢”,李毅明沉默片刻红了脸,“福呢,就是我们终于独处了,在你快要走的时候”。
我脸红到脖子根,烫到火柴头一触即着。
“我又不是走了就不回来。”我喃喃一句。
“谁说的准,万一再也不回来。”
“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大舅他们都在这,我干嘛不回来。”
“不要回来,在大地方等我们”,李毅明有些突兀,“我不是说你不要回来不看他们,而是要考到北京,考到大城市,要有出息才行。”
我低头有些羞赧,“好。好好学习,考到北京,考好大学,我们在那里见面。”
就这样一直晃到医护人员极不耐烦来赶我们,“多大点伤,快走快走,快回去上课,你们这些学生成天想着法不上课,不是装肚疼就是装胃疼,现在还约起了会,把这当什么了?!”
屁大点地方,以为是风景名胜大家争着来。
李毅明正大光明扶我进教室,起哄声又差掀翻屋顶,仿佛自由女神降临,班长副班长公然作为,其他人不效仿都不行。
不管何事,只要班委带头,其他人就勇猛异常。老班头即使老鹰捉小鸡、杀鸡儆猴,也是先逮领头鸡。
我全天精神涣散,公式定理统统化成乱码,我和聂晓星、胡瑞甚至郭佳琪一直在说笑,以此掩饰悲伤。
到底是舍不得。
放学收拾好所有东西,鼓鼓囊囊一书包,一袋子,聂晓星胡瑞和李毅明,推车扛包搀瘸子,一路护送我回家。我妈见我一阵心疼,几天来憋着的眼泪在同学们走后才断线。
NO.6致叶芝
李毅明给我礼物时,聂晓星吹了个口哨(天知道她怎么学会的),拉着胡瑞去了客厅,留空间给我们,临走前问,要不要她给我们来首“离别的车站”,我剜她一眼。
当时的场景,我以为自己就是陆依萍,而李毅明是何书桓,后来看,我是陆依萍没错,但他最多是杜飞。
李毅明掏出来的,是威廉·巴特勒·叶芝的诗选。
“想不到你内心还挺婉约?”我无奈接过诗选,一封情书该多好,经年之后,我就可以跟女儿或儿子说,当年你娘我,如花如月,十四岁就有人递情书。
李毅明嘿嘿傻笑,“想我们了就看看这本诗集,第一首写的很好。你会新交很多朋友,也会有更好的教学资源,本来学习就没你好,上高中了得更努力才能不被你甩太远,”他声音哽塞,“千万别忘了我们”。
我心底湿漉漉,眼泪就差忍不住,聂晓星适时推门进来,“哎呦喂,感情被准公公撞倒,就要当人家儿媳了。”
隔天,邱铁胜开车来接我们,邱孟姗自然没来,我没指望她欢迎。车窗打开,我趴在窗前,迎着风迷了眼,风景转瞬不见消失天外。十四年来,我努力用心地活着,依旧抓不住算不出流年。
什么“我命由我不由天”,一道雷劈下来,还不如吃着黄连唱着歌,好歹能苦中作乐。
诗集搁腿上,风唰啦啦翻着诗选。
清风不识字,何必乱翻书!
李毅明说“第一首诗写的很好”,哪个少女不善怀春,哪个少男不善钟情。的确很好。
当你老了,头发白了,睡意昏沉,
炉火旁打盹,请取下这部诗集,
慢慢读,回想你过去眼神的柔和,
回想它们昔日浓重的阴影;
多少人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
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
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
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
垂下头来,在红光闪耀的炉子旁,
凄然地轻轻诉说那爱情的消逝,
在头顶的山上它缓缓踱着步子,
在一群星星中间隐藏着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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