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就在那边的！”
小姑娘看起来有些激动，眼睛放着光拉着凡音指着远处山坡下的零星屋舍中的一间。
此时已过了中午，从小山坡上眺望过去屋舍周围还有几亩农田，被划分规整的农田里长满了杂草，似乎早已无人打理，荒废许久了。
沈言向下瞧着心生疑惑，一边带着凡音两个走山路迂回而去，一边问她道：“你既然都知晓自己家在何处，那为何一直不回家还要在外乞讨流浪呢？”
她抿了抿嘴，低头不语。
凡音给沈言示意一个眼神，转个话题问小姑娘道：“我们遇见这么久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你每天里都沉闷闷的不说话，都不记得彼此问个名姓。”
她支支吾吾地，“我、我爹娘叫我草儿，我没有姓氏，爹爹不准我随他姓氏。”
“草儿？”
凡音觉得这个名字还算可以，大俗即大雅。
她点点头，“因为我娘在干草垛上生的我，所以就叫草儿。”
凡音又觉得这名字太草率了。
说话间，已经绕过了山坡走下来，几间破败的屋舍孤零零地立在郊外荒野，顺着草儿的指引，停在了一间年久失修的茅舍外。沈言看着摇摇欲坠的门栏，犹豫道：“这里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人住了，你家里人应该不在这里了罢？”
草儿低声嗯了一声，推开已然形同虚设的门栏，“我家人一年前就搬走了。”
沈言不解道：“那你为何还要回来？”
“我、我觉得……”草儿低着头，声音有些沙哑，“我觉得他们可能会回来找我。”
推开门栏入眼是个不大的小院子，有葡萄架，还有木椅子，但都已经生了一层厚厚的灰，经过风吹日晒雨淋，早已退了当初的颜色，结上了大大小小的蜘蛛网。
草儿哭出声来，用袖子糊涂地抹着鼻涕和眼泪，“我爹娘会回来找我的！他们一定会来过了！”她哽咽着，断断续续，“我、我不该、不该不等他们就跑出去的，爹娘一定回来找过我了！”她这般说得笃定。
草儿这个名字和她的出生一样随意，怪只怪她不该是个女孩，更不该是个丑陋不堪的女孩。在小三岁的弟弟出生之后，又在“累赘”这两个字上添了一笔。
“他们带着弟弟走了，叫我好好听话留在这里，可是吃的被我吃光了，我太饿了……”
草儿一直等，一个人搬着小木椅坐在院子里等，家里留下的几许少的可怜粮食被吃光了，她就在外面找草和树根来吃，她一路乞讨甚至和牲畜抢吃的，后来渐渐地忘了自己家在何处，麻木地活着，维系着基本而可怜的欲望。
“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我不想一个人留在这里啊……”
凡音吸了吸鼻子，把哭得不能自已的草儿抱住。
“你爹娘……肯定回来找过你了，但是因为没有看到你，所以又去找你了，你要好好活下去，找到他们。”
沈言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草儿，形容丑陋，粗鄙不堪，他当时无意间露出的嫌恶惊惧的眼神，却被她理所当然地接受了，是不是旁人的这种目光，她早已就麻木了。
他有些懊悔自责，对草儿道：“你可要进屋回去看看？我陪你进去。”
她摇摇头，又看看凡音，期待又惶恐地：“哥哥你可以陪我进去吗？”
凡音应允，回头说道：“沈言哥哥，你在这儿等我们一下可以吗？”
“当然，”沈言道，“你们去吧，我就在这里。”
凡音点点头，牵着草儿的手推开陈旧的木门走了进去。
房门从里面慢慢闭阖，悄无声息的。
屋中摆设如旧，入眼是一张布满灰尘的桌子，两侧是用布帘作为隔断的房间，这儿确实很久没有人来过了，一直紧闭的窗子没能让光照进来，使得整个房间充斥着一股阴冷潮湿的味道，凡音无意间朝角落里瞥了一眼，居然看到墙角下长出的小蘑菇！
草儿左右看着，复又低头不语。
“怎么了？”凡音问道，他指着左侧的一间房间问道，“你原是住在这里的么？我们进去看看？”
草儿摇摇头，“那边给是我弟弟住的，”她低着头，捏着衣袖，“我原来住在后头那个放柴火的地方。”
凡音一时语塞，他想了片刻转了话题道：“你是不是不喜欢外面那个大哥哥呀？”
草儿用力点了点头，“那些人……我都不喜欢……”她犹记得当初那一双双嫌恶的眼神，看的她心底发凉，却仍然要接受他人的施舍，她抬头看看凡音，“哥哥，你是对我最好的。”
凡音有些腼腆，“没有啦……你应该见见我师父，她才是最好最善良的人。”
两个孩子说笑着，未注意房门慢慢地阖上了，阴暗潮湿的角落里，一簇小蘑菇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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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院中的葡萄架上现在爬满了野生的藤蔓，垂下一条条带着叶子的枝条，经过几阵秋雨的洗礼，退了原来的绿色，现下看来倒有几分血红的阴暗。
沈言看的不舒服，他不太喜欢这个颜色的藤叶，总是会让人想到不好的事情。
说起来几天下来他是对凡音这个只有八岁的孩子颇为欣赏服气的，聪慧乖巧又医术精湛，最难能可贵的是心地淳厚善良，小小年纪却总有一种侠义之心。
他不禁嗤笑自己，语一山大长座的大弟子，自小就是同辈中最为刻苦的那一个，修行修道，潜心敛性，从未想过会被一个八岁的小孩子比了下去。他暗自叹了一声，被小姑娘讨厌也是情理之中的罢，自己似乎生来就不是很会讨女孩子喜欢。
他兀自闷闷不悦地想着，不料到身后传来一个极其熟悉的声音：“瑾行？”
他姓沈名言，字瑾行，都是师父千少陌亲自取的，寓意谨慎说话，严谨行事，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名字取得太贴切了，导致他如今都不太喜欢和其他什么人过于亲密地交流。
沈言回身看去，眉目俊逸，长身而立，正是师父千少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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