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下雪，天气晴好。
陈和在院里的石桌上铺了纸，提笔蘸饱墨，琢磨着该写点啥画点啥。
一转头，他就瞧见秦姒从门洞外路过，后面跟了四五名随从，似乎是刚从外面回来。
忙不迭跟过去，陈和跟秦姒问个好，闲聊：“秦四姑娘，你这几日都在锡师走动，可曾见到什么好玩的？”
“呵，挺不错的城池，就算用作都城，也没有失仪的地方。”
秦姒答着，遣人去取热水来暖暖手。
陈和笑起来：“是啊，而且城外临近的几个村落，都是产矿的，城里原本也有挺多金器（金属，不是指金子）作坊。”
“东边的那个京城，周边都是农田吧。”秦姒回忆了一下，“难怪锡师的菜蔬和米油都这样贵。”
“啊……那其实是……”
陈和顿了顿，考虑着要不要对初到锡师的秦姒解释钞票等问题。虽然他有所觉察，可是这假钞的查收工作进行得十分吃力，大家也拿着没办法，又不敢去要求帛阳帝收回成命不再通用纸钞。虽说物价飞涨的原因并不仅仅是伪钞，但这个冲击也挺大就是了。
秦姒转头想着自己的事，自从知道大家的态度之后，她也就没再考虑走后门直接进谁家衙门做事，那样会导致帮助她的人被别人戳脊梁骨。
但明天是最后一天，帛阳不知为何会出这样的条件，但她要是抓不住机会，那也未免太丢人了。
两人各有心事地沉默片刻。
陈和下定决心：“……是这样的！”
与此同时，秦姒也出言道：“天色已晚，陈大人，我明天还要早起，不多聊，先请了。”
“啊？哦，好、好的。”陈和让到一旁，失望地看着秦姒走远。
秦姒回屋之后，吩咐笔墨，悄悄捣鼓些神秘的东西。到第二日，她领着人马，大步走进国子监衙门，把守在署房里的库吏惊了一跳。
“秦大人？”国子监的人跟秦斯还是见过几回面的，这下可被女子的面貌吓住了。
秦姒大大方方地除下鞋子，走到案桌前，坐下：“我是秦斯的四妹，相信天子允许我到各衙门寻求供职的文书，也已经发到国子监了。”
“啊！是的！”对方鼻尖上冒出了汗珠，“可是……”
“这是家兄病逝之前替我写的推荐文状，”秦姒将袖中的信函一封封往外拿，排在案桌上，指点道，“这是祭酒监事（官职名）所写的收用便签，这是典薄的准用批复，这是……”
一叠厚厚的通函，把小小库吏看得目瞪口呆。
将这些都摆出来，秦姒微笑道：“请这位差人帮个忙，取出一份空白籍表来，让我填写。”
“……是。”库吏点头答应，又疑惑道，“可是，没有典薄大人的首肯……”
“是啊，今日典薄大人轮休，不过，亲笔批复在此，请看。”
对方看了看，确实没错，遂起身：“姑娘稍候，在下这就去取来。”
秦姒得空，悄悄松了一口气，幸好她的长处便是记得别人的姓名相貌家世等等，及至模仿签名什么的，也不成问题。时常在太学出入，又负责了一段时日的邸报，国子监众人的笔迹，她早就铭记于心了。
这几天打听到各处官吏的休息时间，得知今日国子监泰半要员都会在家休假，她立刻就知道，此处可以利用。
待籍表取来，秦姒小心填写一番，同时也没有贪心，只填写自己作为秦斯举荐之人，出任太学助教（官职名），不过从九品下而已，比起这位库吏，那是半斤八两的职称。
对方看了也诧异：“姑娘既然能得秦大人真传，那做博士也是没问题的啊。”他再查看几位上司“亲笔”所写的荐函，批复官职大小不一，果然很有官僚的随性风格。
秦姒解释到：“先是选择心仪的官署，再来职位，需要由天子亲自裁定，光是我填的这样，是不算数的。”
“哦！原来如此。”对方更是惊惧起来，连大气也不敢多出一口。
只要开了一个口子，后面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这边将档案虚构一份，挂靠在国子监署里，秦姒再拿一份经过国子监签章的籍表，送到吏部备案，同样是虚张声势，拿出帛阳的名号来镇场子，无人敢说一个不字。
另外几处衙门需要的档案备份，同样行事，秦姒索性派皇卫去处理，更是一帆风顺。
当消息传到帛阳耳中的时候，秦姒已经将所有手续都搞定，除了最开始的几份私人信函和便条是伪造的，其他全部都是过得硬的真凭实据。
帛阳大感意外：“谁替她做保举荐的？”哪有人这样大胆，冒天下之大不韪，举荐一名女子做官吏？
“回禀陛下，举荐的人是……国舅秦大人。”
“哈？”殿中众人都吃了一惊，“秦大人？秦斯？”“不是早就亡故了么？”
“是秦大人临终之时所写的亲笔信函……因秦大人原本也是太学博士，所以、呃，是有资格举荐士子为官的啊！”
帛阳扶额。
他怎么把这一茬给忽略了，秦姒确实可以自己给自己写推荐来着……
“真拿她没办法……”
安小璃转头，发现帛阳突然笑了起来。她意外道：“陛下？”
“……纸笔伺候。”帛阳一面忍不住笑意，一面尽量稳住自己的威仪，他严肃道，“朕一言九鼎，既然秦四选定国子监，那就封她为御常遵信卿，职国子学博士（官职名，正五品）！”
秦姒在陈和家中等候圣旨，但事前并不将自己做了何事告知陈和。
后者听着满城风雨，说是有女子去国子监当差，传得沸沸扬扬，他心下纳闷：这女子应该是秦四姑娘没错，可是，她一介女流之辈，不是去礼部及其相关衙门就职更合适么？
秦斯的妹妹大概会认得几个字，但她真的可以教书？
别不是病急乱投医，误人子弟去的吧？
他急匆匆地回了家宅，找到秦姒，劝告道：“秦四姑娘啊，这个饭可以胡乱吃，官不可以乱当……尤其国子监所辖太学府学县学等，都是为国培养栋梁之才的地方……”
秦姒笑眯眯地看着他，抽空做了个小小的评价：“陈大人，你真是好人。”
“啊？”
好人卡而已，字面上的意思。
不过，秦姒真的挺感谢他这段日子的收留就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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