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狂欢之后，所有人都披挂上阵，迎来了中考的那一天。
城市迎来了雨季，被一层层灰色的云团笼罩着，空气变得潮湿，气温下跌了5度，仿佛又回到了春天。
考场门口聚集了很多考生家长，但氛围并不嘈杂，这些表情严肃的中年人仿佛也在经历着一场考试，也有说话的，但声音压得极低，通常只是遇到了熟识的人，打个招呼，问候近况，或者讨论一下孩子的情况，始终都有些心不在焉。
如果你曾经在这所学校就读，就会发现，每逢初夏时节，校门口总能见到一个穿着棉布衣服的老婆婆，坐在小小的木凳子上，身前放着一个大竹篮，篮子里整齐地摆放着栀子花、茉莉花以及白玉兰，花朵儿个个饱满新鲜，香气扑鼻。老婆婆的花儿卖的不贵，路过的老师学生都喜欢买。
年复一年，这位老婆婆似乎还是和许多年前一样，时光没有逆水行舟让她变年轻，但似乎也没有把她变得更老，人到了一定的年纪，岁月就会不再那么咄咄逼人了，下刀子的时候软了几分，没了最初那几年风卷残沙的气势。
老婆婆在顾梵她们走进考场的这一天，破天荒地没有带花篮来，也没有穿棉布衣裳，而是换上了一身很漂亮的旗袍，这旗袍看起来并不像新做的，带着箱底的木屑味，光泽也不鲜亮了，但看得出来被保存得很好。她花白的头发早已不再浓密，疏成了髻也只能隆起小小的一块，但是那朵白玉兰吊在脑后，显得她分外素雅端庄。
人群中的她像是从民国广告画里走下来的，与这个铁骨钢筋的大都市格格不入。
中午的时候雨骤然停了，成片的乌云像是漂浮在人们头顶的巨型棉花糖，刹那间融化在阳光的高温里，从碧空如洗的城市上空淡去。
上午的语文考试结束了，铃声响后，考生有序地从考场里走出来，顾梵的妈妈站在一处浓阴下，望着前方涌出的一大群学生，考试这天可以不用穿校服，所以一眼望去全是花花绿绿的，一张张充满胶原蛋白的脸焕发着朝露一般清爽的气息。唐绍云并没有一直守在考场外，早上她开车把顾梵送来考场，之后去了一趟律师事务所。
唐绍云到达事务所的时候，季然正忙得晕头转向，像一颗被皮鞭抽的乱转的陀螺，刚从财务室出来，又奔向会议室开会。唐绍云等了近一个小时，两个人终于说上了话。离婚官司不是季然的强项，而且身为大唐的法律顾问，她必须避嫌，所以她向唐绍云介绍了一位擅长打离婚以及财产分割官司的大牌律师，并且约好了见面的地点和时间。
唐绍云离开前，季然拜托她中午去接顾梵的时候，顺便帮忙解决一下盛宁的午餐。
所以，唐绍云除了要在人堆里找到自己的亲闺女，还要时刻注意不能漏掉了季然的亲儿子。
好在这两个人都不是路人甲乙丙。
尤其是盛宁，从小就比别人高一头，又托她妈的福，天生一副奶白肌，站在阳光底下就是一纯天然的反光板，自带男主角气场，走出三米必能倒下一位少女，走出五米必能阵亡一名少年。
盛宁一出考场，就看见了那穿旗袍的老婆婆，有些惊讶于这身隆重而充满仪式感的穿着，盯着多看了两秒，恍惚间觉得挺眼熟，那老婆婆慈祥的目光恰巧也转向了他，出于礼貌，盛宁扯出了一个刚好露六颗牙的亲切笑容，就在这时，他的身后忽然冲出来一个人，一阵风似的和他擦身而过，急急忙忙地上前搀住了老婆婆。
“小奚，那个同学你认识？”秦琴反手握住来人的手，目光再次投向不远处的盛宁。
程奚一回头，发现白衣黑裤的盛宁就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正用疑惑的眼神看着自己。两人目光和对方相撞的那一刻，程奚感到不知从什么地方伸出来一只手，悄悄地握住了他的心脏，沉沉地往下拽。
盛宁看程奚也觉得脸挺熟的，似乎是说过几次话，可是并没留下特别深刻的印象，只觉得对方身为一个男生，未免有些太秀气了。
盛宁轻轻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迈着大长腿继续向前走，没出几步，就看见了顾梵，长臂一身把顾梵护到了身前，顾梵没有回头，闻着气味就知道是盛宁，甩手丢给盛宁一颗薄荷糖，盛宁反应非常快，抬起右手接了糖，用左手摸了摸顾梵的头。
这默契有爱的一幕映在了程奚漆黑的瞳孔里，就像眼睛里掉进了一粒细沙。纤弱的少年眨了眨眼，微微一笑，收紧了握着婆婆的手，一老一少互相依偎，渐渐淹没在越来越浩荡的人潮中。
唐绍云顺利地接到了顾梵和盛宁，带他们去了麦当劳。同场考试的考生和家长们好像都不约而同的来到了这里，把整间餐厅变得拥挤不堪，五条点餐的队伍都已经排到了餐厅外面，再看一眼就餐的区域，更是人满为患，唐绍云环视了一眼四周，感到一阵绝望，这密集的人群让她产生了一种错觉，似乎生活在这座城市里的所有人，都刚好选在这一天的这个时刻，同时出现在了这家餐厅里。
当机立断，唐绍云带两个孩子回到了母女两人正在居住的酒店套间，打电话叫了酒店的点餐服务，二十分钟后，丰盛的午餐上了桌，餐品精致，服务周到，侍者长着一张安静亲切的脸，头发梳理得干净清爽，一丝不苟，始终保持专业的适度微笑，让接受服务的客人在就餐过程中相信自己就是世界的主宰，宇宙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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