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塞的酒并不像远在都城的酒，那样细腻清冽，它更像是一团火，激荡心肺。
看着宋陵一杯又一杯地饮下肚，宛如手里拿的不是酒而是单纯的清茶，双眼依旧清明如初，素素也有种蠢蠢欲动的感觉。
“怎么？你想要尝尝？”宋陵注意到素素的神情，笑着问道。
素素闻言点了点头，随即又飞快地摇头，“不喝，我不喝。”
宋陵晃了晃手中的酒杯，轻笑出声，“怎么又突然不喝了？”
素素眼巴巴地看着那杯子，默默压下心中的好奇，面色羞赧，“我怕醉。”
“傻徒弟，你放心，就算你醉了，我也不会扔下你的。”
素素看着对方认真的神情，在判断出对方没有开玩笑后，欣然接受了眼前的诱惑。
她也学着他的动作，一脸豪迈地喝尽了所有的酒，入口的滚烫辛辣，一瞬间点燃了喉咙中所有的温度，刺激得她眼泪都流下来了。
宋陵一抬头就发现自家傻徒弟满脸通红，眼泪汪汪的坐在座位上，一副茫然无措的样子，心里一阵好笑，他试探地在她的眼前挥了挥手。
在素素看来眼前这东西一点都不乖，老在她眼前晃，她伸出手想抓住这作乱的东西，结果抓了好几次，都落空了。
宋陵也没想到素素的酒量如此一言难尽，可酒是自己劝的，人又是自己认下的徒弟，还能怎么办，当然还是笑着背她离开啊。
所幸小徒弟酒品还不错，除了老挥自己的手之外。
他把素素背在身上，小心地托着她的腿弯，一边往客房走，一边试着安慰自己，还没等说完，就有一只手啪地糊在自己的脸上，他木着脸把这手放回原处，然后认真地思考着这徒弟还能退货吗？
……
当素素睁开眼，看到熟悉的布置，她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脑海里依旧一团浆糊。
就在这时，一阵规律的敲门声响起。
素素弯下腰穿好鞋，就哒哒哒地去开门，入目就是宋陵长身玉立的模样，她扬起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师傅。”
宋陵默默又摸了一把素素的头，幽幽说道，“要是昨晚你也那么乖就好了。”
素素想起自己昨晚一杯倒的窘态，心里愧疚，“对不起师傅，我错了。”
“嗯，一个人别喝酒了。”宋陵其实也没气，但考虑到这徒弟那么傻，还是叮嘱道。
素素认真地应着，心想到又辣又哭的酒，傻子才想尝第二次呢。
“对了，师傅，我们还有好久到青茗啊？”
“至少半天，所以你赶快收拾一下我们就出发。”
“好，我马上去。”
……
随着离青茗越来越近，素素心里愈发激动，原本半天的路，生生缩短在几个时辰。
一路上宋陵的态度也亲切得出奇，素素在他面前也愈来愈放松，流露出自己的真实性情。
在这段时日的朝夕相处中，也颇有种师徒的感觉。
望着前面牵着马，颀长的身影，宛如闲庭信步的人，素素静静跟在身后。
其实吧，决定跟着这人走，她也不是没有担心过，一路上她想过种种可能，最坏的结果也就是这条命吧，在素素的世界里，死亡就是最可怕的事。
幸好，他没有骗她。
那时候，素素从未想过世界上还有有些事比死亡还有可怖。
……
青茗城大部分是胡人出现在街上，少有的汉人也大多是一副面黄肌瘦的模样，眼里布满焦灼。
素素带着白色的面纱，只余一双湛蓝色的眼睛露在外面，她紧紧抓住宋陵的衣角，像只弱小的小兽一般小心翼翼地看着周围。
宋陵轻轻地把衣角从素素手里扯出，迎着素素害怕的眼神，他主动握着她汗津津的手。
来来往往的胡人都是那样的一双眼，突然之间出现一个带着面纱的胡女反而不那么出奇了。
胡女大多奔放热情，她们的眼睛也厉害得紧，虽然那陌生的汉人周身蒙的严严实实，但是就那宛如深潭的眼，深邃极了，再加上那高大挺拔的身躯，她们只觉得更加好奇那人的真容。
宋陵自动屏蔽了她们的信号，从容淡定地带着素素穿过人群，往素素描绘的老乞丐的家走去。
虽然已经预料到那里会有巨大的改变，但看到门前陌生的弓箭和烈马，还是有那么些许悲伤。
素素握紧了手中玉瓶，“师傅，我们怎么安葬爷爷？”
宋陵看到屋后有座苍翠的小山，冲素素说道，“我们把他埋在那里，怎么样？”
素素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入目尽是连绵树林，喃喃道：“爷爷如果在那样的山顶，一眼就能望见自己的家，肯定会很高兴的。”
宋陵闻言心中一动，轻声说道，“抱紧我的腰，我带你上去。”
素素一怔，站在原地，疑惑地看向对方，却见他弯下腰稳稳地把她抱在怀里，她双手紧紧抓住宋陵的衣襟，心里又害怕又有种期待。
师傅说带她上去？难道师傅会飞吗？
还没等素素想个明白，宋陵脚步轻踏，飞身跳到房顶上，轻飘飘的，衣袂翻飞，像只振翅欲飞的蝶。
宋陵不断借力，踏过一棵又一棵树，素素看着遥远的地面，后知后觉得害怕，她索性把脸埋在他的怀里，只顾得听那呼呼的风声。
心里对宋陵的崇拜呈倍般增长，原来她的师傅会飞。
当宋陵放下素素时，素素的脚一沾地就差点跪下来了，宋陵急急忙忙地稳住她的身体，着急地问道，“怎么回事？”
素素擦了擦掉眼角被风吹出的泪，默默说道，“师傅，我腿麻了。”
宋陵脸色一滞，“嗯。”
素素没有体会到对方心里的复杂，把注意力落到了周围。
山顶上一片平坦，绿茵茵的草十分旺盛，清风徐来，白云微动，从高处往下看，更觉得心境开阔。
素素望着这样的高度，看着那青茗城中宛如蚂蚁大小的人，莫名觉得生命的渺小，仿佛触碰到那人所有的抓紧想要珍视的所有。
爷爷最后的归处是这山顶最中央的一个地方，当素素把玉瓶放到里面，一点点看着泥土把它淹没时，泪突然又落下来了。
——那个把她抚养长大的人，就这样离开了人世。
——他其实只是和他的家人团聚吧！
——希望爷爷下辈子不会经历颠沛流离，一生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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