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了她？甜夏走了，你缺通房丫头是吗？”路陆傲然一语，竟是石破天惊。
沛纳川瞪大了眼睛瞧着他怀里的小骄傲，觉得甚是好笑，“甜夏跟你说，她是我通房丫头？”
“哼……”路陆鼻子里冷哼一声，撇开脸去。
“难怪女巫附身甜夏之后，你看我那眼神儿跟带刀子似的。”沛纳川松开路陆，牵着她的手信步闲庭。“我有什么通丫头？”他笑笑，她又是“哼”的一声，骄傲萌地撅个嘴儿，鼻孔空朝天。他紧了紧握着她手的手，“我十五岁就去了月亮谷，自小在军中长大。通房丫头……英十四算不算？唯一能与我左右不离的人，恐怕只有他了。”
是吗？他十五岁就去了月亮谷？十五岁，他不过孩提之年……
他余光里的戏虐，挑开了路陆的心扉。她嗤笑一声，“我准你今晚与英珞同塌。”
沛纳川一脸嫌弃，“你恶不恶心啊？俩大男人……”
她柔软纤细的指尖有些微凉，他双手拢了她的手在手心替她暖着，眼神飘忽在远处，沉了几许旧伤。闲庭信步时，他与她说了好些旧事。
“甜夏是我姐姐沛灵犀的贴身侍女。两人一处长大，亲姐妹一般。姐姐远嫁自在天，没带任何侍女。听东院的丫鬟说，姐姐出嫁以后，甜夏将自己锁在姐姐闺房里哭了好几日。”
“姐姐出嫁的事情，原本是瞒着我的，甜夏来月亮谷找我，我才知道。她说小姐远嫁，连个贴身服侍的人都没有。她跪在雪地里，求我送她去自在天。我送她去了，姐姐却不肯愿留她。”
“我一直不懂，姐姐为何不肯留她。直到你来白鹭浦，我才明白了姐姐的用心。女子远嫁，割舍了父母兄弟，无依无靠，无所仰仗。言行举止都需仔细省度，比不得家中娇惯的自在。年深日久，思乡而不得还乡，思亲而不得省亲，其中辛苦岂是一二言语能尽？她不带侍女出嫁，是不想姑娘们与她同受那份辛苦。”
“甜夏与姐姐情深，寻常丫鬟比不得。东院伺候姐姐的丫鬟们，一个个都嫁了出去，甜夏却不嫁。姐姐的闺房，她每日洒扫。姐姐哪日归宁，她便欢呼雀跃。姐姐哪日回府，她又黯然神伤。众人宽慰，也无甚用处。宽慰多了，连宽慰都淡了。”
“后来，你只身入主白鹭浦，身旁无人照应，我便寻思着要将甜夏调进宫来。虽然十四任了侍中郎，能贴身护你，但他一大男人整日里在内院伺候，多少有些不便。甜夏行事细致周密，机灵，又贴心。她在姐姐身旁服侍多年，我信得过她。你又是位端不惯架子的主，她在你身旁多少得些宽慰。我日日看见她，跟看见我姐姐一般，我也多少得些宽慰。”
路陆会心一笑，任由他牵着手在绿烟轻笼的春色中信步。原来他对甜夏的“私情”是为这般，如酒芳醇，又似清泉。那些私藏了百余年的旧事，他竟此时才说。她暗自几分神伤惋惜了甜夏，“可惜如今，她还锁在锻骨山的霹雳阁里。魂魄也不知道被那小女巫弄到哪里去了。”
“所以呢……我得请夫人傍晚去司罪所演戏，瞧那小女巫有什说法。”沛纳川正经哄着路陆。
“顺便收了她？”路陆随口反问一句，酸溜溜的……
恕沛大人心直，没领略到话中深意，“嗯！收了呗。我瞧她心眼挺实的，比不了甜夏伶俐，却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路陆猛的将手从沛纳川手里抽回来，即刻变了脸色，“要收你去收。我不要她做我侍女。”她下巴一扬，拂袖而去，留下沛大人独自在风中凌乱。
今日出门没看黄历？沛大人收拾得一脸无奈，独自踱回鹿鸣殿转悠了几圈，硬是想不明白，这姑娘今日吃的什么药，怎的阴晴不定呢？
傍晚，请她去司罪所，她不去。那小脾气倔起来，搞得沛大人无从下手。
没办法沛纳川只能吓唬她说，他下了命令，天黑之后要处死小女巫。沛大人的命令从来没得改的，她不去小女巫就没得救了。路陆这才勉强答应去了，“我去可以，但是她不准进露华宫，也不准进长啸府，沛府也不可以。”那语气之强横，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沛纳川脑袋再次浆糊了，深深的叹息一回，“好，依你。”
路陆仍然撅着嘴，没见她开心。
沛纳川忍不住问她，“你不收她做侍女，总得有个为什么吧？”
路陆赌气，撇开脸去，不正眼瞧他，“她在鹿鸣殿里瞧你那眼神，都快把你吃了吞了。我能让她做我侍女？要收你收，我不收。”
沛纳川嗤笑一声，拉了她到跟前，暗自笑她孕傻，“那是她肖想了。有你在，旁人再多肖想，也得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她一小女巫，你不会……”不会吃她的醋吧？
路陆噘嘴瞧着沛纳川，眸子里婉转出许多委屈。这，算是认错吗？
沛纳川拉她近些，圈了她在怀里，轻声笑道，“你不喜欢她，让她去花容府上好了。段花容知道怎么收拾她。”
“段府，段府还有彦天赐呢……”一个彦天赐都把段花容折腾得够呛，再弄个小女巫过去……两人若是联手，还不知道要怎样？
“有彦天赐，岂不更好？坐看她俩能不能折腾出朵花儿来。”沛纳川玩笑似的，“正好我们抓不到彦天赐的把柄，不如让她们折腾出点儿幺蛾子来，我们好顺藤摸瓜。”
跌进他眼底那一泓深渊，路陆无理取闹的小情绪，顿时沉了深谷谷底。她窝在沛纳出怀里，娇噌道，“对不起，我，我不该莫名其妙的疑心你。”
沛纳川捏起她的下巴，望着她的眼眸，“你家夫君心正，不怕你疑心。倒是你，什么时候也让为夫看看你的心长啥样？”
“我的心小，只住得下你一人，有什么好看的？”她樱唇轻启，漾开一片春色。
“怎么不好了？百看不厌。”沛纳川不依，眼眸里噙了点儿迷离，凑她近些。他滚烫而急促的呼吸扑在她脸上，烧起一片绯云。“你在床上的时候，为夫最看得清你心里的模样……”他那为夫两字，总是说得格外动情，仿佛用尽三生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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