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段惜言急了。
“誓言在先，没有可是。”彦天赐轻描淡写地乜了眼火狐玩偶，心中十分懊恼当初没有封了她的声嗓。换魂的誓言：沛纳川爱上段惜言，即刻换魂。不按誓言换魂，两个人的身体和魂魄都会被誓言撕裂。
“天赐……”段惜言终于觉得自己跳了火坑。
“很晚了。再不睡，变丑了就追不回沛纳川了。”彦天赐懒懒地说着，手中一根银针没入火狐玩偶的咽喉。
火狐玩偶再没声音了，只那双怨怒的眼眸含泪瞪着彦天赐。
彦天赐翻身背过去，睡了。
黑暗里，只剩了火狐玩偶那双怨怒含泪的眼眸。
露华宫。
路陆半眯了眼眸歪在榻上，右手托腮，左手手指轮流敲着踏沿，沉思得一脸肃然。她花芯晚露般柔和的线条，跟那肃然冥想的神情，配得两字：违和。
英珞终于看不惯了，“不要这个表情啦，好奇怪……”看惯了她清秀明朗的模样，再见她那肃然神情，好不习惯。“你都走了十几日了，就没想过去找大人叙叙旧情？”这句话说得，他自己都觉得怪怪的。难道是怪她在无量岛，与林纾予叙了旧情？
去跟你家大人叙旧，大半夜的……叙什么旧？
路陆正经起来，从他勾了勾手指，道，“来，说正事！”她盘腿坐在榻上，两手膝上一拍，霸气就侧漏了。
立在不远处的青火，脑海里咻的飘过几个字：又是一条汉子。
“段惜言掀了盖头悔婚那时，站在梧桐树下那两人，你可见了？”
“见了。”
“认得？”
“是。靠院墙站的，是兵部尚书步其先。靠内站的，是工部侍郎常俊……两位长老都在常青院。”
路陆听完一身冷汗。今日预谋政变的异样之声，就在那梧桐树下。一是兵部尚书，一是工部侍郎，二人对梧桐关防御工事都十分熟悉。只是内变还好，若是勾结外敌，后果不堪设想。
“他俩谋事，纳川知道吗？”
“知道。”
知道又能如何？常青院的长老人人都想分杯羹，给自己家族争点儿势力。知道，也不好权衡，毕竟此时正是用人之际。
“十四，去给纳川传个话，找个借口罢免步其先和常俊，让他们去丹心阁守陵，不得再入常青院。常青院空缺席位由客卿长老代理。明早常青院议事，一切都要成定局。”这个决定，太快，太决绝，近乎专横。她处之泰然的神情，让英珞微微有些惊讶。路陆见他不动，催促了道，“现在，立刻，马上！别拖着，后患无无穷。”
英珞即刻领命出去。
他脚未出门，路陆又喊了他回来，“十四，行踪隐秘，别让任何人知道你去过沛府。”
这是路陆头一回喊他“十四”，英珞心头陡然有些别样的触动。那触动蜻蜓点水地掠过，他还没懂，人就去了沛府。
沛府西院。
沛纳川书房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沛老夫人的脚步声随后进了书房。
沛纳川心头一紧，有些懊恼，懊恼自己今晚不该留宿沛府。奶奶亲自训话，定是白日里震怒了。沛府向来礼数齐全。他家奶奶，今晚不敲们，不传唤，直接破了规矩办事，不晓得要震怒成啥样才能如此。他翻身下榻正要找鞋，埋头就瞧见了他奶奶裙裾底下那深紫色的绣花鞋，抬头却是个意外。她老人家今晚格外慈祥。她手中的星辉，在小小的黑暗里撑起了一片温柔。
沛老夫人就着他那简简单单的竹榻坐了，柔声问道，“你真心喜欢路陆？”
沛纳川正穿着鞋的手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那一顿以后，他才正经地穿戴整齐了，在他奶奶身旁危襟正坐。预感，大事不妙……
沛老夫人见他不语，又问一遍，“你真心喜欢路陆？”
沛纳川抬眸瞧他奶奶，依旧和颜悦色。他中肯地答了个“是”字，不再多言。
“你知道他有位未婚夫？”
“是。”
“知道她什么身份？”
“鬼谷子的孙儿，在天子脚下做过几年谋士。”
“还知道什么？”
“……”还有什么？
沛老夫人淡淡一笑，笑得沛纳川兵荒马乱。他少有见他奶奶笑过？她每次笑，都意味深长。他在一片慌乱中，听到他奶奶说了句，“他跟路丫头有个生死劫，你可知道？”
生死劫！生死劫，他怎么会不知道？瑶休当年还特意破过此劫，无解。这么些年，他也只能自欺欺人地假装没有此劫。不晓得奶奶提及此事，寓意何为？难道，她那处有解？沛纳川寄予厚望的期待，投向了沛老夫人。
她只轻轻摇头，无解。
沛纳川蓦然垂了眼眸。
“我若纵容你去爱她……”沛老夫人心痛孙儿，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还想要拦他一回，终究半句话未曾说全。
“但求爱她一世。”他垂眸沉声，胸中大有悲欢离合，似有隐痛，却依然执着。
“……”知道是这个结果，又何必来问？她只愿孙儿还是儿时那个孩童，她能搂了他在肩头，为他遮风避雨。他如今大了，她再为他避不了风雨。他却爱了个生死前途不能自卜的姑娘，就算拼上整个白鹭浦，也未必破得了生死劫的天命。
日后，是要眼睁睁看着他去心痛？
沉默许久，沛老夫人才问了一句，“你什么时候爱上她的？”
沛纳川亦是沉默许久，答，“不知道。很久以前吧……”
她许多年不过问他的心事，怎么知道他爱的是谁？这一两百年来，她只在乎沛纳川有没有资格坐上狐君之位，从没问过他想要什么。她轻叹一声，在遗憾中惋惜一语，“路丫头，确实有过人之处。今日若非有她……”
沛老夫人话未说完，英珞进来了。他躲着侍卫进来的，当然不会有人禀报。
“十四？！”沛纳川听到动静，猛然抬了眼眸瞧他。沛老夫人也顺着声响看了过去。
英珞傻傻地愣了半晌，一度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祖孙俩坐姿随意地同塌闲聊，简直是破天荒的罕见场景。他们两见面，多数是沛纳川肃然立在坐下，听老夫人训话。他都怕见沛老夫人，见了多半是要跟着沛纳川挨训。今天，怎么不训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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