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豁呦，看谁来了……”倚在窗沿的君成戏，阴阳怪气地用下巴指了指上楼的客人。
掌柜的上楼了，带了几位贵客，路陆、英珞、青火，还个小不点儿可爱多。
路陆符蝠耳练得不错，走路、做事都十分自如，不细看很难发现她眼盲。
君成戏端了酒杯晃到路陆跟前，调侃道，“路老板，你的脸怎么了？被家暴了？”
路陆脸上的伤，比君成戏上次见她的时候还要严重，鼻梁骨都折了。塞鼻梁的棉纱都还没取呢……
路陆不解释，也没什么好解释的。她夺了君成戏手中的酒，仰头干了。好久没这么畅快地喝过了，干了这杯酒，心里舒坦多了。喝完酒，她还不忘调侃回去，“你一个僵尸，喝什么酒？”
僵尸都忌讳人家说自己是僵尸。谁不愿意活着？没有十分的必要，没人愿意做个僵尸。偏偏君成戏不忌讳这个，他抱手倚上栏杆，笑得淡淡的，“嘿嘿，说得……林纾予不是僵尸，不过是鬼而已。”
路陆塞了空酒杯在他怀里，不屑道，“是啊。我师父是鬼，我师兄也是鬼。满意了？！”此处该有白眼三百个，然而没有。君成戏略略有些诧异，为何没白眼？
段花容追着路陆的眼眸里，揉碎了万般滋味。起初，他以为她死了，险些跳下口袋河去寻她尸体回来。后来，君成戏说只是暗火伤木，他查出那暗火是她妹妹，又愧疚了许久。他看过君成戏带回来的比鹿剑，即便他知道她还活着，今日见了仍旧略有欣喜。然而，他万万未曾料到，路陆会是这番模样。满脸的淤青划痕，他看着都疼，不晓得沛纳川见了心头哪般滋味？
他眸子里几点晶莹，想上前迎了路陆，见君成戏起身去了，又愧然坐回了原处。
路陆跟君成戏互损完毕，堆了些亲切的笑，在段花容对面坐了。段花容歉意的眼眸望向路陆，希望能为他妹妹求个原谅。
可惜路陆并未给他回应，没看见。
他垂眸自叹，不假言语，心想：这回大概是保不住惜言了。他对路陆的埋怨，逐渐湮没了这戏日子积攒的愧疚。他晓得路陆眼盲，他若晓得，自己都不能放了段惜言过去。他以为“暗火伤木”的结果，只是她脸上那些外伤。
路陆吩咐过身边人，不许透露她眼盲的事情。她能用符蝠耳辨物，但是细微的表情她却无法分辨，也难怪段花容埋怨她。
君成戏去找过路陆，段花容以为等她回来，就能原谅了段惜言。可惜她回来了，却绝口不提段惜言的事情。
“白鹭浦现在什么情况？”路陆秉公问事。段惜言的过错，被她一并掠过，她不愿段花容为难。
“一团糟。”段花容埋头说话，他那沉闷的声音也是一团糟。最糟的是他自己，一边是妹妹，一边是自家君上、再生恩人，他也当妹妹一般看待，伤了哪一头都是自己心上的肉。
路陆眉心一跳，脸上的笑都沉了湖了。她沉声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她问的无非两个意思，一是段惜言，二是踏雪鸿泥印。他们君臣之间不需要点得太明。
段花容抬起眼眸望着酒桌对面的路陆，瞧不出她有轻饶段惜言的想法，越发坚定自己了的决定，“我会把踏雪鸿泥印交给惜言。”手持踏雪鸿泥印的段惜言，多少能有机会与路陆抗衡。无论胜负，至少公平。不管路陆怎么想，反正他就这么想的。
路陆斟酒的手一抖，半壶酒倒在桌上。酒顺着桌缝淌到她浅粉色的稠裙上，她慌忙搁了酒壶，又打翻一碟花生米。她心下惊愕的是，从来不屑于谋权的段花容，为何要做这样的决定？她跟他结了什么深仇大恨，他不惜捧出踏雪鸿泥印来支持段惜言与她对峙。
路陆不善于掩饰，越掩饰越慌乱。桌上洒的酒不收拾，她便伸手去揩裙子上的酒渍，岂不越淌越多？她的手在裙子上试探酒渍的动作，落在段花容眼里，异常刺目。她的手摸着裙子的酒渍，眼神却在前方，完全没有聚焦。慌乱中无意识的错乱，绝不是装的。
段花容疑惑的眼神，即便隔着一张酒桌子，也没有错过任何细节。
“小主人，你没事吧？”青火拿了毛巾上来给路陆擦裙子。
路陆害怕暴露了自己眼盲的事情，赶紧拉住青火，“我没事，一旁等我吧。”
青火拗不过她，乖乖去她邻座能看到她的地方坐了。青火坐下，可爱多也挤到他身旁坐下。青火很烦躁地跟他保持了一点距离，可爱多也不恼，瞅着路陆自顾自地嚼他的花生米。
“看什么看？喝酒去！”英珞拽着看热闹的君成戏，一旁喝酒去了。
“就按你说的做。”路陆同意了段花容的决定。她抖了抖裙子上的酒渍，起身道，“我去换件衣裳。”没走两步，她又回头嘱咐段花容，“去帮我找几个狐族小孩，粉嫩点儿的。”说完，慌慌张张地埋头去了内间。
她刚进内间，又慌乱了，两手空空的进来，没带换洗的衣裳。她轻叹一声，又出来喊人拿衣裳，“十四，去帮我拿件裙子上来，包袱都在马车上呢。”
英珞刚要起身，被君成戏摁住了，他扯着嗓门儿问路陆，“包袱里就一件裙子吗？”
“总共三件，拿米白那件吧。”路陆站在门口跟君成戏喊话。他听出了君成戏的声音，但是没太在意。
“好，你等着。”君成戏跟段花容对望一眼，下楼去了。一向不喜欢被人伺候的路陆，竟然找人帮她拿裙子，不觉得奇怪吗？
段花容眉目流转，在路陆脸上扫了一遍，她没有任何反应，痴痴地等着她的裙子来。他心中突然揪了一阵酸痛，不晓得要拿眼前这位小狐君如何是好？要拿自己的妹妹如何是好？
君成戏提了裙子上来，湖蓝的，跟她米白那件质地很像。路陆不爱穿蓝色，这件不过是为了换洗，凑合买的。
长了眼睛的都瞧见了，路陆拎着那件湖蓝色裙子，转身进了内间。那不是她点的米白。她平日里也不是个将就凑合的人，今日怎么就凑合了？
君成戏与段花容对了对眼神，全然明了。
英珞扶着额头，不敢抬头掺和。他答应过路陆，不透露她眼盲的事情，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拆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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