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顾盼周末回了S市。
她和沈隽之如约去了一中。这一次,没有高考结束那天的阴差阳错,也没有遗憾错过,但两个人的心境却早就已经不复从前了。
所谓物是人非,也是这个道理。
他们两个人一起走过学校各个地方,回忆迅速涌来。能在课间操的时候见到沈隽之的操场,能在篮球赛和体育课的时候见到沈隽之的篮球场,能在吃饭时见到沈隽之的食堂,能可遇不可求地偶遇沈隽之的各个角落。
最后他们终于还是去了当年17班的教室。
沈顾盼有一种直觉,她觉得沈隽之仿佛是在通过重走青春的方式,与他的过去告别。她开始恐慌和害怕起来,就像正游走在人生的分水岭,如果一步走错,那就只能步步错。
她看见沈隽之坐在了她当年的座位上,用手撑着课桌,又把头靠在手上,趴在了课桌上。
沈顾盼想到自己从来也没有实现过和沈隽之同桌的愿望,一时感慨,就在他旁边坐了下来。但她随即却想起来,这个座位是易诚当年的座位,她害怕沈隽之又会误会什么,正打算站起来,沈隽之却坐直了,开口道:“就这样坐一会儿吧。”
“好。”她傻傻地回应,笨拙地坐下来,手足无措,也不敢直视他。
兜兜转转这么多年,面对沈隽之,她还是感到无能为力。
她想,如果当初,她及时看到了沈隽之给她发的QQ消息,然后如约来了17班教室找他,后来的一切会不会不一样呢?
沈隽之打断了她的思绪:“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沈顾盼听到这句,那种铺天盖地的慌乱又蔓延上来,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她追问道:“你带我来这里,是为了向你的过去告别吗?”
沈隽之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她会直截了当地问这个问题。他说:“……是。”
果然如此。沈顾盼心口一窒,却又有一种终于被判刑的快感和解脱。
不知道哪里来的破釜沉舟的勇气,她勇敢说道:“你还记得那首陈奕迅的《不要说话》吗?”
沈隽之怔然:“当然记得。”
“你能再给我唱一遍吗?”她越说越小声,底气也渐渐不足。她怕沈隽之拒绝,但她更怕沈隽之对此毫不在意。
过了一会儿,他才说:“可以。”
沈顾盼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沈隽之于是唱了起来。沈顾盼用一只手撑着下巴,透过旁边的窗户投射出来的光影,大方欣赏他的面容。
愿意,用一支黑色的铅笔,画一出沉默舞台剧,灯光再亮,也抱住你。愿意,在角落唱沙哑的歌,再大声也都是给你,爱是用心吗,不要说话。
她这场独角戏码的主角,正在给她唱这整个故事的主题曲。最后,曲终人散,一切尘埃落定。
她早已经料到这样的结局,却还是觉得意难平。
“很好听。”她带着颤音说。
沈隽之说:“还想再听什么吗?比如你喜欢的飞轮海,其实我也会唱的。”
她很想追问他怎么会知道她喜欢飞轮海的,但她还是悄悄眨去眼中的水汽,说道:“不用了。”
沈隽之点点头,说道:“那我们走吧。”说完,他就起身准备离开。
沈顾盼想也没想,冲动之下就站起来握住了他的手,却抖得不像样。
沈隽之动了动手,沈顾盼怕他甩开,握得更紧了一些,终于抬起头与他直视。
沈隽之想开口说话,沈顾盼却抢先说道:“让我先说,好吗?”
于是他安静下来。
沈顾盼仍然握着他的手,仿佛这样就能握着他的心。
她很紧张,心跳仿佛快到嗓子眼。她说:“高考结束那天,你在这里等了我多久?”
沈隽之没有回答,脸上也很平静。
沈顾盼知道他一定等了很久。
她眼里的水汽快要忍不住了,又问道:“17班聚会那天,我看见你和舒霓在一起拥抱。既然你说,你没有和舒霓在一起,那她为什么要说她是你的女朋友,而且你也默认了?”
沈隽之默默地等她说完,没有给出什么解释,只是说:“大一那年,我看见过易诚从背后抱你,你并没有挣脱。从那一刻起,我就一直在学着和过去告别。”
她没有想到,原来是这样的。原来她和沈隽之竟然有这么多的误会堆积。
沈隽之见她不说话,又说道:“17班聚餐那天,听见易诚说你喜欢的人学了文科,我想,你喜欢的人果然是易诚。后来我喝了很多酒,在路上遇见了一直在等着我的舒霓,她说,无论我有什么难过的事,她都愿意帮我度过。”
他继续说道:“我对她说,我和她之间不可能。她只是说愿意陪我度过这段难过的日子,让我不要赶她走。我知道她对外一直以我的女朋友自居,但后来我也不想再去管,因为我太想和我的过去告别了,我知道,只有我做到这一点,我才能真的度过这段经历。自从你告诉我,你摔伤是因为舒霓,我就跟她说清楚了,我和她从来没有、也不会再有任何关系。我也告诉了她,我和你之间不是她想的那样。”
沈顾盼眼睛彻底红了,有千言万语想要解释,但她又觉得为时已晚,因为沈隽之说,他想和他的过去告别。
她自然就是他的过去。
沈隽之放开了被她握着的手。
她看着自己空空的手心,说道:“所以,你这是要和我告别了吗?”
“对。”他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什么波澜起伏,“我希望,你也能和过去告别……”
“别再说了。”她觉得自己正在被沈隽之凌迟,全身都充满了钝痛,只差落荒而逃了。
他们一起离开教室。这时候天已经黑了,走到操场的时候,有一些在操场跑步的学生陆续经过。学校广播站放的歌刚好是《明天你好》,当年17班的班歌。
沈顾盼正陷入回忆,沈隽之却说道:“和过去告别之后,才能跟明天说你好。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她一知半解:“好像懂,可我现在做不到。”
沈隽之不着急,用右手抚摸着她的半边脸,温柔道:“那就慢慢想。”
她觉得自己半边脸都变得滚烫起来。
沈隽之又说:“不拥抱一下吗?”
她自嘲道:“这也是一种告别仪式吗?”
“当然。”他说完,双手伸开,没等她同意,就把她扯进怀里,静静站着没有动。
沈顾盼感觉自己过去的青春像被沈隽之扯进了一个漩涡,呼啸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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